到了晚上，月雖未十分圓，也比平日裏明亮許多。老太太和唐太太兩個白日在管黎處受了些閑氣，心裏想著晚上在花園裏散散心也好，誰知道等了半日也不見人請，問下人只說大爺沒話，娘們不敢擅作主張。

無法，唐太太只得命人往賭館和麗春院尋人去，回頭又在老太太跟前道：“如今這媳婦越發的無禮，大爺沒話，往年她爺們不在家裏不也是安排的好好兒，今年偏偏要這等拿喬。”

老太太悶哼一聲沒答話，她自己的兒媳婦沒管教好，能怨誰去？

見人悶聲不說話，唐太太忍不了這口惡氣，著人喚潘氏和張氏過來問話。

潘氏一向在婆婆和太婆婆跟前裝乖，惡人少不得要張氏自己做，只說家裏沒銀子，問了大娘，大娘說唐家的銀子都與了大爺，她沒錢給家裏過年。說罷，反倒問著老太太明日去族裏過節家裏沒銀子備禮送族長，問老太太拿個主意。

老太太的臉立即就沈了下來，心裏暗暗埋怨管黎不懂事，知道唐靖裕是花銀子沒數兒的人，也該給家裏留點兒底不是？

潘氏見兩位長輩臉上不好，道：“其實咱們去族裏過節不送禮也無礙，如今族裏有十幾位在咱們大娘工坊裏做活，雖說是為朝廷做事，到底還是沾我們府上的光，誰肯為了一點禮得罪咱們。”

老太太一聽覺得在理，只是她老人家一向在族親面前擺慣了架子，從前不送禮與祖宗長輩的，背地裏笑話人家蹭吃蹭喝，如今輪到了自己，說不得多少人也在背後笑話。

“說起來你們兩個也是唐家的媳婦，要你們拿銀子出來實在不好，可大家不都是為了這個家，你們說是不是？”老太太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和藹可親。

張氏和潘氏兩個要拿銀子出來買份禮送族長還是有的，偏偏唐靖裕回來這些時日，多數教劉氏絆住，潘氏屋裏只歇了兩日，張氏的門兒都沒進過。兩個人心裏不免有了怨氣，同樣是老婆，她懷孩子珍貴些，每日好吃好喝的，饒是這樣，唐靖裕還在外頭尋了不少好東西與劉氏。

要錢了知道找她們，有好處怎麽沒輪到她們？

兩個人會心一笑，起身朝老太太和唐太太福了一禮，潘氏先說道：“我的陪嫁雖比別的姐妹多些，可去年也花費了不少，也沒剩下甚好東西。這個月月例銀子大爺還沒給，我沒銀子使還是找大姐姐借了一兩。我倒是想為家裏分憂，實在是沒辦法，要不然把大姐姐端午賞給我的衣裳拿去當了先給家裏用著？”

張氏就更有理由了，“我雖有一個小鋪子，一年也沒賺多少銀子。我姑娘的開銷都在我一個人身上，如今沒月例銀子，衣裳也不給做，我們兩個人只怕這個小鋪子也不夠用的。”

老太太一聽這話臉就沈下來了，“這等說來，你們是不打算拿銀子救濟家中？”

二妾黑了臉，垂著頭不再說話。老太太自己又嘟囔了會兒，也覺得心煩，幹脆揮揮手讓人都下去了。

唐太太無奈地在旁邊勸著：“也不怪她們，潘氏娘家哥哥如今得了官一家子搬到任上，她手頭原也沒多少銀子。至於那張氏，還不都是那管氏給帶壞的，當初我就不同意把那個小丫頭帶到府裏來，管氏非說一個丫頭花費不了多少，權當安張氏的心。”

“罷了，咱們就這麽去！好歹咱們也是官宦人家，不信這些刁民敢惹。”

卻說二妾從老太太屋裏出來準備各自回去，潘氏拉了張氏一把，和顏悅色地道：“二姐，雖說府上不過節，咱們姐妹也不能悶在屋裏不是？大姐姐處桂花最好，咱們過去看看賞月。”

張氏只當潘氏有甚壞心，扯過袖子只說：“我們姑娘等著吃飯，我沒空。”

潘氏笑了一聲，前後左右看看悄聲說道：“今兒大姐姐給咱們做了衣裳，我心裏想著做妹妹的也不能不表示，我從我的私庫裏拿了一套蟲草頭面送給大姐姐，又翻出來我從前在侯府裏得的幾枝宮花，白放著可惜了，不如姐妹分了去戴戴。”

張氏聞言這才跟了潘氏一同往上房去，一進門便見眾姐妹都圍在管黎跟前坐著，只玉兒和五娘七娘不在，桌上放著好些宮紗堆的花兒，各色鮮花樣式都有，和真了一般。

一見她二人進來，除了管黎和春兒，大家都起身讓座。

管黎手裏拿著一枝牡丹樣式的宮花，笑瞇瞇地對潘氏道：“難為你費心想著咱們，這樣的好東西你留著自己戴就是了，給咱們作甚？”

潘氏將桌上的錦盒打開，一套金燦燦的蟲草頭面擺在管黎面前，屈膝一禮，鄭重其事地說道：“這是我送與姐姐的節日，從前是妹妹不懂事，還望姐姐多多擔待。”

潘氏是個聰明人，從前盼著唐靖裕回來能與她做主，那唐靖裕不過是嘴上哄人，這才兩日的功夫便又出去尋花問柳。這個家是遲早要敗，潘家一家子去了外地，大約是不會回來的，剩下的幾個哥哥都不是和自己一個娘生，哪裏會管她死活，與其依附一個靠不住的男人，倒不如依附著管黎，好歹還有一線生路。

管黎知道潘氏是真心道歉，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，便吩咐丫鬟收了頭面扶四娘起來。

“都是自家姐妹說這些作甚？”管黎笑盈盈地開口，“大家都是姐妹，人都說妻妾是天敵，我看也不見得。姐妹和睦日子也好過些，至於爺們，喜歡誰便去寵誰，也不能怪姐妹奪了寵，至於那得了寵的也要記得姐妹想讓的情，你們說是不是？”

潘氏點頭稱是，請姐妹們選花兒，大家各自選了自己喜歡的，剩下的管黎吩咐給兩個姑娘和剩下的三個妾侍送了過去。

“家裏沒準備過節，不妨咱們姐妹一處吃飯，用過飯咱們摸牌也成，猜謎也成，雖不敢大玩大笑，也不能辜負了美景，姐姐們說是不是？”

眾人都說有理，張氏便喚人去廚房吩咐將幾個姐妹的飯菜端來一處吃，潘氏留了心拿了七分銀子命人拿出去悄悄買些幹果回來，張氏也的娘家命人送來好些秋梨和西瓜，剛好切了姐妹們一處。

安排妥當後請管黎吃飯，管黎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，她是個做大老婆的怎好白吃小妾們的東西，因說要給姐妹們補齊銀子，張氏和潘氏推辭道：“素日沾大姐姐的光也夠了，難不成我們連這點子都拿不出來，也忒瞧不起人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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